血天落尘_DustySky

序章/前咖啡馆

  我一直想开一家咖啡馆。咖啡馆,这个词在枪林弹雨中显得那么不真实。当我把自己的这个梦想告诉雷米尔的时候,不出所料地,被她嘲笑了一番。

  “打完这场仗我就回老家结婚。”她模仿起老电影里的角色简直是惟妙惟肖。

  “好歹有点盼头吧?”我皱了皱眉。雷米尔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。讽刺的是,这种人在战场上的存活率往往比较高。

  “如果你的脑子还有兴致在这遗嘱一样的闲聊中花费能量,不如把过剩的精力放到突围上来。”雷米尔不再理睬他,专心盯着潜望镜。

  “两个人的逃亡能叫突围吗?”我第五次环顾四周。这间破屋子里只有一把老旧的柯尔特左轮和一颗制式手枪弹。“看来我们的房东还是个轮盘赌爱好者。”这是雷米尔的评价。

  敌人的小队暂时还没发现这栋埋在废墟中的房屋。但我们依然没有办法轻易放松下来。现在已经是午夜,雷米尔依然紧盯着潜望镜。

  “红外伪装真的有用吗?”雷米尔突然问我。

  “如果没用的话,我们早就被发现了。”我打了个哈欠。身体反复提醒我的大脑需要尽快入眠,而我的理智正在对抗着这个命令。一直保持高度警觉,我的神经都快崩断了。

  “困了就睡,我盯着。”雷米尔的精力仿佛无穷无尽。

  “有动静叫我。”我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。冰冷的水泥地板很不适合休息,我花了好几秒才睡着。

  感谢懒散的敌人,我睡了个好觉。敌人并没有挑选晚上作为进攻的时点。雷米尔熬了一夜,也有点撑不住了。我接过雷米尔的活,让她先休息。

  这是我第一次使用潜望镜,但战场上可没有什么新手保护。我让镜片完美地反射了清晨的阳光。下一瞬,敌方狙击手的子弹就让潜望镜彻底报废了,我以第一人称视角目睹了全过程。

  “该死,希望这次我们还能那么好运。”雷米尔被枪声惊醒。我们匆忙地带上了装备,迅速跑出废墟。雷米尔还不忘在门上挂了个绊雷。“少一个是一个。”她说。

  才离开几分钟,雷米尔的小礼物就爆炸了。按照预定的计划,我们迅速匍匐在地上,面对着废墟的方向,架起两把SVD。瞄准镜里的几个慌乱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我们迅速击杀。

  当然我们也不敢停留,敌方的狙击手依然严重威胁着我们的生命。“过墙吧!”雷米尔说。

  高耸的隔离墙就在我们身后,同样高耸的茂密树木给了我们攀爬隔离墙的机会。在大多数人眼中,翻过那堵墙便意味着死亡。但雷米尔从来不这么认为。我总觉得她只是过于无知。隔离墙内是坍塌污染区,雷米尔简单的大脑不一定能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。

  “别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。”雷米尔说,“我们没有别的选择。”勾爪牢牢地攀附在了凹凸不平的隔离墙上。借着树木阴影的掩护,两人宛如试图爬上水井的蛞蝓,在宽广的石壁上扭动。

  敌人并不蠢,或者说他们跟雷米尔一样蠢。他们打算全力阻止我们前往隔离区。第一发子弹打在了身后树木的庞大躯干上,竟然没有击穿。

  “速度够慢的。”雷米尔说。话音未落,她突然加速,首先登上了隔离墙。

  我紧随其后,雷米尔给我搭了把手。“高估他们了——”我笑了笑,“真的要下去吗?”

  “这里倒是挺适合开家咖啡馆的。”雷米尔突然说。

  我这才好好地打量起四周。夏季的荒原充满了黄绿色。和身后的焦土不同,隔离区内的景色宛如天堂。若是在这里建一座小屋,置一套桌椅,摆上两杯热咖啡,倒是别有风味。

  “那我先做个标记。”我在电子地图上画了一个叉。

  “不搞你的火药画了?”

  “把你的弹药给我我就画。”

  “你终于学会爱惜装备了。”雷米尔就像是在感叹自己的儿子长大了一般。

  不过我们最终还是没能够成功穿越隔离区,军方派遣的支援直升机到达了隔离墙。雷米尔对此颇为沮丧,她说她一直想去隔离区看看。

  “你不仅没心没肺,现在连脑子都没了。”我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  雷米尔根本就不在乎评价。“有脑子的人才不会干这行。”

  战争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结束了。

  第三次世界大战没有胜利者。这场战争之所以能够结束,是因为参战各国都打不动了。大家都刻意地避免提及战争的原因,各自紧张地进行战后恢复工作。退役的士兵如潮水般席卷了每一个城市。但工作岗位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多。很多人找不到工作,只能靠每月的微薄津贴过日子。

  很不幸,我们甚至不如那帮失业的家伙。由于工作身份的特殊,他们并不承认我们是军人。我和雷米尔便这样失去了最后的经济来源。“你之前说的咖啡馆,还打算开吗?”雷米尔这么问我。

  “开啊!”我很快地回答道。

  “还不如开家酒馆好。”雷米尔找了一份雇佣兵的活,我倒也不奇怪她会说出这样的话。毕竟那群人总是满世界找酒喝,然后把周围弄得天翻地覆。

  “我也随便改变目标的话,不就和你一样了?”

  “那有什么不好?”雷米尔耸了耸肩,“等我回来的时候,记得给我冲杯冰咖啡。”

  “尽量。”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。

  雷米尔拍了拍我的肩,便转身搭上了前往无人区的城际列车。稍显破旧的车厢载着一批不惧生死的老兵缓缓驶离站台。我目送着他们消失在我的视野里。

  她或许就不会回来了。

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感,向着城市的中心走去。在这座城市,应该有一个等着我回归的人——我其实没什么把握,记下的联系方式还是她六年前给我的。六年时间,什么都可能发生。

  中心城区受战火波及程度较轻,我还能找到那几个有名的路标。这让我放心了不少。顺着记忆中的路线,我拐进了一个小巷。和我记忆中的不同,这条路阴森而潮湿。明明快要入秋了,春季独有的潮气还赖在这里。

  小巷的尽头是一扇略带锈蚀痕迹的铁门。边上的门牌告诉我,我并没有找错地方。

  硕大的铁片横在我面前。我正准备敲门,手却停在了半空。

  “莫斯提马?”声音从头顶传来。紧接着的是凉鞋踏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。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,期待着这位六年没见的老朋友登场。

  铁门被推开了,一位少女背着手跳到我的面前。但我没有认出来她。

  “你倒是一点没变。”少女挑了挑眉毛。

  我打量着面前的莲。和六年前相比,她成熟了不少。原本披肩的长发剪短了,发梢还带了点卷。除此之外,她还长高了不少。

  “连那个理想也是。”我回应道,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。

  “那就来楼上看看吧!”莲转过身去,缓缓地走上楼梯。我紧随其后。

  木质的旋梯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音。我用手掌仔细感受着崭新扶手的触感。楼梯旁的墙壁上挂着几个空相框,我暂时看不出它们的含义。眼前渐渐明亮了起来,我和莲走到了楼梯的尽头。尽头立着一扇门,门上的磨砂玻璃让我看不清里面的状况。

  我转头看向莲,她就像六年前给我看她珍藏的咖啡豆时一样兴奋。推门而入,是一个宽广的空间。灰白色的墙面配上泛红的榉木地板,对比强烈。但我的注意力完全被这空间里的其他东西吸引了。进门左侧有一张开放式吧台,上面放着两列杯架。后方的操作台上摆放着老式的咖啡机和更加古老的磨豆机,让我不禁怀疑它们能否正常工作。

  但无论如何,这里已经有了咖啡馆的雏形,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朝着理想前进了一大步。

  “现在还只有这种程度,桌椅装饰什么的还不是很齐全,不过再过一段时间——”

  “不用了,剩下的交给我吧。”我的气息甚至紊乱了片刻。在地狱中住了六年,再次回归人间,我仿佛置身天堂。

  “那之后就拜托啦!”莲露出笑容,信步走到吧台前。一个漂亮的转身,她弯腰行了一个礼:“欢迎光临前咖啡馆,莫斯提马先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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